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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遗忘、被静默、被误解的女人们的故事

遇见 IDEAT理想家 2021-06-24

一群年事已高的华裔女性

曾光彩热烈 曾缤纷传奇

在晚年依旧奔波于筹备谢幕之舞

希望召回旧金山华人夜总会的黄金时代

 

她将镜头对准她们

与她们交换彼此的人生

如同一位拾贝者

拾起一段段记忆碎片

用斑斓的叙事容器悉心珍藏

 

她的镜头始终温柔而有力

注视历史角落中的微小个体

讲述着被静默、被淡忘的故事

到此,欢迎光临!上海楼。



拾起记忆的碎片

记录不该被静默的人


一个偶然的机会,杨圆圆被美籍华裔女性先锋电影人伍锦霞(Esther Eng)迷住了。


“这样一位生于1914年的女导演,在那个时代又是穿男装,又编剧又制片,当发行还当导演。她成功开了5家餐厅,同时还开戏院,帮助过那么多戏团在中美巡演。”在OCAT上海馆《上海楼》展览开幕对谈上,杨圆圆如同迷妹一样讲述着对这位华裔女性电影人的欣赏与敬意。



“但这样传奇的一个人,怎么拍了11部片子有10部都没了,怎么她差点就被历史忘了?”以伍锦霞为线索,杨圆圆着迷地开启了更深入的探究之旅。她在图书馆寻找了所有能找到的书,去档案馆查阅了所有能查到的资料,试图寻觅更丰富的往事痕迹。


使杨圆圆深深被吸引的,不仅仅是伍锦霞当时“好莱坞唯一华裔女导演”的身份。这位喜欢在跳蚤市场上收集照片的年轻艺术家,始终对历史的角落中那些不该被遗忘、被静默的人和事抱有真挚的好奇心。


▲ 杨圆圆,《上海来的女士》静帧,2019,单通道彩色有声高清录像,16分24秒,作品由艺术家提供。


从《中间地带》《在克拉科夫的十日》到《大连幻景》,再到当前正在 OCAT 上海馆展出的《上海楼》,移民与地方记忆一直是杨圆圆艺术创作的线索。


“简单来说,我关心是什么让我们现在的世界变成了现在这样?是什么让我们成为我们?——好像都跟人的迁徙相关。每个人带着自己的故事搬到不同的地方,然后慢慢形成了当地新的文化。而城市与城市之间也正是因为人的流动迁徙而产生关联。” 杨圆圆对我们说。


宛若“绿野仙踪”般的创作历程


2018年4月,杨圆圆受亚洲文化协会(Asian Cultural Council)的邀请前往纽约进行艺术驻地。当时,她提出的项目研究题目为“20世纪的演艺圈中的华人女性”,包括粤剧中的女性戏子、电影演员、夜总会等场景中的女性舞者。


我当时是以艺术家的身份去驻地的,完全没计划要拍电影。杨圆圆说。此后在美国的半年时间里,从纽约到旧金山,种种奇遇降临在她面前。


经一番机缘巧合,她来到拉斯维加斯的“艳舞大会”(Burlesque Hall of Fame),而后,又在旧金山的中国城结识了一群年事已高的华裔女性,包括旧金山的华埠夜总会“紫禁城”与这里的最后一任经营者、传奇舞者余金巧(Coby Yee);退役舞者、唐人街向导方美仙(Cynthia Yee);还有唐人街都板街舞团(Grant Avenue Follies)的女士们……


▲ 杨圆圆,《交错剧场:紫禁城夜总会的一夜》,2019年,“RAM HIGHLIGHT 2019:哨声响起前”现场表演,上海外滩美术馆。



《交错剧场:紫禁城夜总会的一夜》,杨圆圆,2019年,表演、录像装置,40分钟。


在这段神奇邂逅之前,杨圆圆主要活跃于当代艺术系统。她的作品多涉及摄影、装置、表演等。“但在跟这些华裔女性相处的过程中,我意识到,如果不是用纪录片来讲这个故事的话,也不可能有更好的媒介了。”


《大连幻景》展览现场,杨圆圆,2019,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AIKE Gallery


由于从没拍过电影,杨圆圆在纽约 UnionDocs 学习纪录片,期间结识了她现在的摄像搭档Carlo Nasisse。“当时他跟我说,’你需要一个摄像帮忙,我可以帮你。‘我说是吗,两周后我要带16个华裔老年人一起去哈瓦那做一场表演,你愿意来当我的摄像吗?他说我愿意。” 


在古巴哈瓦那,中国城的一台老戏院里,一场跨国表演与纪录片拍摄就就此展开,成为《女人世界》开机的第一个镜头。回忆这段创作的种种奇妙缘起,杨圆圆感觉“好像是《绿野仙踪》的故事发生在自己的生命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第一天在哈瓦那拍摄的晚上,我回到酒店,看到素材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真的看到了这部电影。以前我不会相信自己可以拍电影。”


杨圆圆的首部长片《女人世界》由此启程,而这个电影名称从某种程度上亦是对传奇华裔女导演伍锦霞《女人世界》的致敬。目前这部影片已完成拍摄,正在后期制作中。而此段“《绿野仙踪》般的相逢”也正是近期发生于 OCAT 上海馆的杨圆圆个展“上海楼(Shanghai Low)”的由来。


▲ OCAT上海馆 杨圆圆个展《上海楼》现场展示的明信片  摄/Sheryn


除了收集到的历史图像与文献,“上海楼”展览主要呈现了杨圆圆的四则影像作品,包括《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上海来的女士》《中国城轶事》与《交错剧场:紫禁城夜总会的一夜》,均为在《女人世界》创作过程中衍生出的独立短作品。


▲从上至下:《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上海来的女士》《中国城轶事》与《交错剧场:紫禁城夜总会的一夜》


在杨圆圆的影像中,这群华裔女性的祖父辈大多是在19世纪中后期至20世纪初抵达美国旧金山的第一批华人移民者,经历过1906年的旧金山地震、《排华法案》的实施(1882年-1943年),并参与建立了旧金山最早的唐人街。而身为在美国出生的第二代、第三代华裔的她们则亲身见证了20世纪旧金山华埠夜总会、粤剧戏院的兴起至衰落。


这些曾经以跳艳舞为生的女性,如杨圆圆所言,“并没有给被男性所凝视的那种边缘和无奈感”,而展现着一种惊人的乐观与自信,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美。

▲ 《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杨圆圆+卡罗·那瑟斯,2019,30分41秒。


这些细微而边缘的个体经验,这些曾多彩闪亮,而如今渐被静默或淡忘的故事,或许只存在于20世纪旧金山华埠图景的边缘,鲜少能得到主流历史的关照与注视。幸好有杨圆圆将这一段段记忆碎片打捞起来,认真打量,用影像、展览、叙述等斑斓的容器悉心收藏。



▲ 当前正在OCAT上海馆展出的《上海楼》开幕现场


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


《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预告片,杨圆圆+卡罗·那瑟斯,2019。视频由艺术家提供。


92岁的柯比经历了旧金山华埠夜总会年代,是一名退役的舞者。74岁的史蒂芬经历了美国20世纪60年代反战运动,是一个从未实现电影梦的导演。


两位老人在舞池相爱。


▲ 《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杨圆圆+卡罗·那瑟斯,2019,30分41秒。


柯比是史蒂芬的造型师,但凡一同外出,二人从头到脚都是柯比制作的情侣装;史蒂芬则是柯比的档案管理员,他常用摄像机记录二人的生活,亦深深着迷于柯比毕生积攒的舞者职业照,喜欢用她的照片做拼贴——可爱有趣的再创作里,藏不住深深的爱意。


在OCAT上海馆,你将坐在毯子上、倚着靠垫观看电视屏幕中的《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

▲ 《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杨圆圆+卡罗·那瑟斯,2019,30分41秒。


沉浸在爱的回眸里,恍惚间仿佛穿越时空来到柯比与史蒂芬温暖的家中。而电视对面的展墙亦复制了史蒂芬在家中再创作的柯比照片墙,“在现实中,柯比是不可能同我一起爬山的。只有拼贴的世界中,她才可以伴我走到山顶”,史蒂芬在片中说道。照片墙上霓虹灯光忽闪忽闪,映照着两位老人因舞蹈而交汇绵延的相惜相爱。



▲ 当前正在OCAT上海馆展出的《上海楼》开幕现场


短片《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同样起源于在哈瓦那的那场旅行演出。”在哈瓦那时,我和我的摄像搭档卡罗,还有柯比和斯蒂芬,每天晚上我们四个人都会一块出去找夜总会,不是我们想,而是92岁的柯比每天晚上都想出去跳舞,然后我们就不放心让她自己出去。在这个一起玩的过程中,我们四个人特别合得来”,杨圆圆与摄像搭档几乎是一拍即合,决定拍摄两位老人的爱情故事。


2019年9月,杨圆圆与搭档卡罗·那瑟斯携短片《相爱的柯比和史蒂芬 (Coby and Stephen Are in Love) 》参与美国卡姆登国际电影节首映。此后,又相继在十余个北美与亚洲的电影节展映。短片里,传奇舞者柯比与实验电影导演史蒂芬共舞,大笑,相互扶持,彼此陪伴,在一个又一个可爱温暖的细节中表达着对彼此的珍爱。


传奇与平凡细细密密地交织,没有人不会被这段爱打动。


▲ 《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杨圆圆+卡罗·那瑟斯,2019,30分41秒。


通过该片,你也将从侧面读出导演杨圆圆、卡罗·那瑟斯与片中两位主角的温情。在一些画面中,他们有时以镜头彼此相对,但与其说他们在彼此拍摄,不如说导演与这一对主角在彼此温柔注视。他们因电影拍摄而相识,继而编织出一段同行的旅途。


这多像一场四人的美妙共舞,超越文化与年龄界限,每一步都写下了幸运与祝福。


▲ 2019年9月,杨圆圆,杨圆圆妈妈,史蒂芬,柯比在上海外滩美术馆的合影。照片由艺术家提供。


“讲故事的人”


“我作为一个作家,这辈子写了许多不同类型的故事,但其实我一直在写一本大书。”


博尔赫斯的这句话让杨圆圆心有戚戚。她回看过去几年的创作项目,有的发生在波兰,有的在巴西,有的在中国大连,有的发生在旧金山的中国城,地方各异,但“不变的是我一直带着纪实的出发点去打捞被历史淡忘的记忆。”


从视觉艺术家到电影导演,杨圆圆觉得自己一直是个“讲故事的人”,而纪录片拍摄则使她拿着摄像机与另一个群体,或是另一段历史发生出亲密而悠长的关联,“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到自己和他人的生命被捆绑在了一起”,出乎意料,亦毕生难忘。


展览即将于12月27日闭幕。如果你有兴趣,欢迎前去“上海楼”,跟随艺术家杨圆圆走进这些具有不同身世际遇的传奇华裔女性的爱与记忆中。




杨圆圆


杨圆圆(b.1989,北京)是一名视觉艺术家与电影导演,她通过影像、摄影、艺术家书与表演等多种媒介叙事。曾获ART POWER年度艺术发现大奖(2019);亚洲文化协会奖助金(2017);新锐摄影奖提名(2016);华宇青年奖提名(2016);法国阿尔勒摄影节作者书奖(2015);Magenta基金会Flash Forward摄影奖(2013);三影堂特尼基金奖(2012)等等。她的近期个展包括 “大连幻景”,AIKE,上海,中国,2019;“交错剧场”,华美艺术协会456画廊,纽约,美国,2018;“间隔地带“,Modern Art Base, 上海,中国,2018;“在视线交错之处,上篇“,C-空间,北京,中国,2016。


IDEAT:怎样理解《上海楼》展览中的作品和《女人世界》的关系?看起来它好像是一个阶段性的呈现?


杨圆圆:整个展览的作品并不是《女人世界》中的一部分,尽管是在《女人世界》的拍摄过程中诞生,但它们都是独立的作品。比如《相爱的柯比与史蒂芬》到现在已经在十多个电影节都已经放映过,它是独立的,同时和《女人世界》长片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就好像我在写一部长篇小说,但过程中又写了几个短篇,这几个短篇小说也都是可以独立发表的,但这些作品都与我这个阶段的长期工作有关。


我是一个研究型的艺术家,做作品其实一直都是按照一个项目一个项目来做。从2018年开始,我的创作主题主要和华裔有关。我之前的作品也关注20世纪移民历史,上一个阶段的项目《大连幻景》做的也是与生在大连的日本移民,及大连整个城市的近代史有关。


▲ 《大连幻景》展览现场,杨圆圆,2019,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AIKE Gallery



IDEAT:刚刚你把自己描述为“研究型艺术家”,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的艺术创作更多是社会议题导向的,比如你关心移民、女性、跨文化的身份认同?


杨圆圆:但是你看这个展览中的作品,不觉得其实这里面讲的都是故事本身,呈现的都是非常真切的人?其实“研究型艺术家”只是一个简单的标签,我并不是学者型的人,不是要写篇学术论文、论证一个论点,更多是以研究为出发点,从而进入到一个世界。


其实这个事情对我来说特别朴素。我对20世纪的一段历史感兴趣,而我感兴趣的部分留下来的资料非常少,是一个不太被人关注和谈论的世界。我想走进这个世界,就必须要去查阅历史文献。为了了解这些人,我必须首先系统性地了解他们曾经经历过什么,他们生活过的世界是怎样的。借助档案文献走进这个世界之后,我其实就“忘记”那些研究了。



▲ 当前正在OCAT上海馆展出的《上海楼》开幕现场


IDEAT:所以你在创作前期做很多扎实的调研更多是你创作中的背景,是你叙事的“隐形容器”。


杨圆圆:是的,毕竟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而我为了讲好跟这个人有关的故事,跟他们更流畅地对话,我得先把他所生活的世界给搭好了。这就像是在打地基一样,打好地基之后,我更感兴趣的是去讲跟真真真切切的人有关的故事,无论是用什么媒介。


IDEAT:能不能谈谈拍纪录片、做展览一路走来的创作体验与收获?


杨圆圆:作为一个拿着相机的人,因为创作而如此亲密地走进他人的生活,这个体验对我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去年9月,我带着《女人世界》的主角们,包括柯比、史蒂芬等十几个华裔老人来中国,在上海外滩美术馆完成了三场演出。那一趟之后,我有一种“几乎忘了自己是谁”的感觉。我与柯比相识时她已经90多岁了,她有时也会忘了我是谁,忘了我不是一个美国华裔,忘了我跟她不是同代人。


▲ 杨圆圆,《交错剧场:紫禁城夜总会的一夜》,2019年,“RAM HIGHLIGHT 2019:哨声响起前”现场表演,上海外滩美术馆。


这一切相逢都非常奇妙。我希望最终能在作品里传达出这样一种感觉:时间和地域的边界在人与人的连接中被打破。确实,我们来自不同地方,有着文化的差异和地理的区隔,但我们又曾如此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在这个愈加割裂化的世界,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未必有那么大,而艺术表达很重要的意义就是在搭建桥梁,对吧?



📅

 “杨圆圆个展:上海楼”

展期至2020年12月27日

🚗

地点:OCAT 上海馆

上海市静安区曲阜路9弄下沉庭院 | 多功能空间


撰文:书韵

新媒体编辑:Christy、书韵

图片由杨圆圆、OCAT上海馆及上海外滩美术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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